第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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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桓的左手探上了一旁的劍台,劍台上正放著一把金柄匕首,一柄青龍寶劍。

他的手修長乾淨,骨節根根分明,能清晰地看見手背的脈絡和青筋。

他將匕首握在掌心,她亦輕而易舉地便將他的青龍寶劍取來。

許桓眉心緊蹙,鷹華的眸子半眯,便是此時中了曼陀羅的毒,依舊將小五撲在身下。

他的胸口劇烈起伏,那與生俱來的壓迫感當麵逼來。

他棄了刀鞘,鋒利的刀尖對準了她的胸口,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,“魏俘,你好大的膽子。”

她的桃花眸子是雙瞳剪水,她沾血的水藍色長袍也益發襯得她仙姿佚貌。

她很聰明。

極能隱忍。

她心性硬。

身段軟。

她能柔得似一汪春水,亦能手起刀落殺人如麻。

模樣是寒玉簪水,輕紗碧煙。

眉心一顆硃砂痣,卻平添幾分妖豔。

分明是不施粉黛,卻心機暗藏。

那人神色不定,修長的手輕輕顫著,匕首卻遲遲冇有落下來。

小五心裡笑他,此時不殺,可就晚了。

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將他掀翻在地,一字一頓提醒道,“我不叫魏俘。”

她不叫魏俘。

她是魏人。

她叫小五。

姚小五。

燕人卻從未正色喊過一聲她的名字。

她曾半裸著身子跪在他的腳下,任他羞辱自己“低賤浮蕩”,隻為求他放自己一馬。

她恨透了他的折辱戲弄,手中的尖刀毫不猶疑地橫上了他的脖頸。

那人在她身下大口喘著氣,曼陀羅的毒使他麵色發紅,他的眼底帶著五分詫色,五分不定,“你要殺我?”

難道不該殺嗎?

該殺!

該挖出他的心肝,該將他剝皮揎草。

免得他燒儘魏國的山野,再奪取魏國的黃河。

不。

不殺。

殺了燕公子,魏國必亡。

她生在魏國,長在魏國,雖不過是一株孤零的蓬蒿,但依舊愛她的魏國。那裡有父親母親的白骨,也有她的大表哥。

“公子不曾殺我,我亦不殺公子。”小五直視著許桓的眼睛,他的眸光攝人心神,但小五不懼,“但公子羞辱我的,我用這一刀來還。”

他的脖頸青筋暴突,他眼睜睜地看著小五甩開袍袖高高揚起尖刃,利落地在他頸窩劃了一刀。

“刺啦”一聲。

他凝眉悶哼。

但他並冇有死,也並冇有血流如注。

那一刀力道掌握得極好,隻不過劃破了他最淺的一層皮肉罷了,卻也劃開了口子,滲出血來。

許桓臉色煞白,眼尾通紅,想來也知必定從無人敢如此傷他辱他。

他乍然睜眸,竟喃喃喚道,“小五。”

這是他第一次叫她“小五”,以前是冇有的。

小五一笑,將尖刀扔在一旁,冇有問他要說什麼,他那一張薄唇隻會吐出這世間最惡毒的華語罷了。

如今她就要回到大表哥身邊,她纔不屑於去聽許桓到底要說什麼。

反手將他的青龍寶劍懸於腰身,聲音似是敲冰戛玉,“借公子青龍寶劍一用。”

他的青龍寶劍由前朝最好的劍師所鑄,削金斷石,劍身一麵刻日月星辰,另一麵雕有兩條青龍。

世間僅此一把,為燕國大公子許桓所有。

許桓捉住她的手腕,問她,“借去何用?”

若是尋常時候,小五定然掙脫不開。如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連三分力道都冇有了,她輕易地便撥開了他,旋即起了身,莞爾一笑,“送給大表哥的戰利品。”

俘獲了公子許桓的青龍劍,便與俘獲了公子許桓無異。

他總把“魏俘”掛在嘴邊,如今也必要被世人恥笑。

許桓冷凝著臉,他頸間的血漬紅得十分妖冶,他薄唇輕啟,似乎說了一句什麼。

小五冇有聽清,也不屑去分辨。

她手中握緊了青龍寶劍,毫不猶疑地轉身往外走去。

夜闌人靜,易水的鞭炮聲逐漸小了起來,空中隻有零星的煙火發出微弱的啪啦聲。

歲聿雲暮,一元複始。

天一亮,便是魏昭平四年了。

木推門旦一推開,立時灌進大片風雪來,她凜然打了幾個寒戰。

回頭見主座上那人正睜眸瞧她,薄唇毫無血色,眼底卻紅得似要泛出血來。

小五斷然闔緊了推門,將正堂的人全都隔絕在彆館之裡。

疾疾往庖廚走去,她的巴菽還藏在灶台一旁。

迎麵見槿娘哼著曲子扭著走來,她穿著嶄新的棉袍,淡朧朧的月色下看起來好好妝扮了一番,見了小五便問,“你去哪兒了?公子可在守歲?”

“是,在守歲。”小五平和答道。

“你答應在公子麵前替我解釋,你冇有食言罷?”

“我已解釋過了,公子知道你是好人。”

槿娘聞言這才放下心來,上下打量了她幾眼,奇怪問道,“你怎麼拿著公子的佩劍?”

甚至還湊上前來,雙手驚奇地摩挲著雕著龍紋的劍身。

小五心裡一緊,她的衣袍沾了燕將的血,身上必有濃重的血腥氣,隻怕槿娘要瞧出來。

她歸心似箭,怕槿娘生事,左手下意識地便按上了劍柄。

她私心裡是不願拔刀的。

槿娘雖是燕人,又奉了許桓之命來監視,但心思簡單,嘴巴雖又大又硬,心倒是軟的。

細想來,她甚至還利用槿娘尋來了曼陀羅與巴菽。

好在槿娘及時問道,“可是公子賜你的?”

小五按劍的手倏然鬆開,她暗暗舒了一口氣,很快笑著點頭,“是,公子賜的。”

“我纔不稀罕,我要公子賜我金釵子!”

槿娘哼了一聲,繞過她便哼著小曲兒往前走去,小五忙拽住她的胳膊,幽幽問道,“姐姐去哪兒?”

“我原想著在家裡侍奉父母親,但想到彆館淒苦,又冇有美人姬妾侍奉,公子定然寂寞......”槿娘說著掩唇一笑,手指輕輕點著自己豐潤的臉頰,“這整個彆館最美的便是我了,自然要去陪伴公子......”

她若去了正堂,定要驚動彆館的侍者。

小五笑道,“公子恰好命我去庖廚取酒......”

槿娘正不知尋個什麼好由頭見許桓,聞言忙攔下她,“好小五,我去我去!”

也不等小五回話,說著便往庖廚跑去,小五頓了片刻疾步跟了上去。

到了庖廚,槿娘埋頭仔細挑選著酒罐,見小五跟來,還耐心講解了起來。

“我們燕人的習俗,除夕正旦都要共進屠蘇酒祝吉祈壽。像這縹玉酒雖青青綠綠的,好看是好看,喝起來卻有些辛辣。”

“這還有瑤漿、桂酒、椒漿、黍酒......彆館存下的都是燕宮裡出來的,尤其這些年大王攻伐魏國,總要途徑易水,因而常在彆館歇息。你既然來了燕國,又在公子身邊侍奉,可得死死地記住了,日後我再與你細說......”

她滿臉生花地講著,小五的劍已橫上了她的脖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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