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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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199年三月,袁紹軍攻滅易京。

公孫瓚長子公孫續為屠各所殺。

白馬將軍公孫瓚,自計無全,乃悉縊殺姊妹、妻子,而後引火**。

隻餘一女一子在白馬義從殘部護送下突圍而去。

公孫瓚軍,滅!

…………

三月的幽州積雪未化,冷冽的寒風吹進人的骨頭縫裡。

平原荒野上,艱難的行進著一隊衣甲殘破滿臉哀容的潰兵。

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曾是白馬將軍公孫瓚帳下白馬義從的一員。

“義之所至,生死相隨。”

他們曾經白馬白甲呼喊著響亮的軍號,追隨公孫瓚馳騁北地,驅逐胡虜,威震塞外。

然而初平二年,界橋之戰敗於麴義,這支隊伍便被打斷了脊梁。

此後易京之戰,主帥公孫瓚**而死。

這最後的白馬義從,在公孫瓚部將田楷的領導下勉強護著公孫瓚遺孤突圍。

仗著熟悉地形,坐騎皆是遼西良馬衝出了袁紹軍的包圍圈,幾番衝殺追逃,隻餘不足三百人。

城破家亡,人困馬乏。

後有袁紹追兵銜尾追擊,突圍時隻隨身帶了兩日口糧,這支士氣跌到穀底的潰兵逐漸走向絕路。

遊弋在隊伍前的兩名騎士並轡而行。

其中一個從懷中掏出一塊乾硬的麥餅,他舔了舔滿是血口的嘴唇,犬齒咬下一角硬得像石頭的麥餅,含在嘴裡用唾沫化軟。

“今夜不會下雪吧?”往日裡俊朗的臉上滿是疲倦,抻著喉嚨艱難的把含在嘴裡的餅子嚥下,夏侯蘭將手中剩下一半的餅遞給身旁的騎士。

那身材高大的騎士搖了搖頭,冇有說話,銀甲冷硬,身上沾滿血漬,胯下一匹異常健壯神駿的具裝白馬也是染紅半邊了身子,不知道跟隨騎士經曆了何等慘烈的廝殺。

同樣鬚髮淩亂身上帶傷,騎士的神色卻冇有半分沮喪,遠望天邊,神色沉毅,與周圍絕望的氛圍格格不入。

他叫趙雲,常山真定人。

和很多幽冀北地男兒一樣,趙雲心中的夙願是追隨仁政,解百姓倒懸之危,效仿霍驃騎封狼居胥,馬革裹屍。

所以未及冠,就在常山父老和常山相孫謹的推舉下,加入了威震塞外的公孫瓚軍。

然而一腔熱血在現實的打擊下徹底冷透,公孫瓚與趙雲想象中的白馬將軍天差地彆。

界橋之戰、龍湊之戰…

一次次敗退讓公孫瓚銳氣全失,逆境之下個人性格的弱點暴露無遺。

不恤百姓,劫掠搜刮,不隻胡人,連漢人也飽受欺壓。

將幽州牧劉虞全家處死,時常山國相孫瑾也被牽連斬首。

眼見公孫瓚已經遠遠背離自己追隨仁政的期望,還殺害了家鄉長官,趙雲便藉口兄喪回到常山再不出仕。

年前,接到青州時老上司田楷和同鄉友人夏侯蘭的求助信,知道田楷從青州敗退回幽州,公孫瓚被圍困於易京。

思慮再三,趙雲一人一騎出了常山。

趙雲是一個擰巴固執的人,他心中的義氣讓他寧願藉口兄喪回家蹉跎年華,也不願在公孫瓚在世時另投他人。

也是這份義氣,叫他一人一槍獨自來到易京。

他接過夏侯蘭遞來的麥餅,卻冇有吃,而是扭頭看向了隊伍中兩架臨時拚湊起來的馬車。

第一架馬車上躺著是他的老上司田楷,突圍出城時,田楷被砍斷了一臂,傷口經過了簡單包紮,但是所有人都知道,隻怕情況不妙。

而第二架,是已逝公孫將軍的子女。

想到此,趙雲神色微微動容。

那天他趁著袁紹軍入城燒殺搶掠的混亂,一路衝殺到了公孫瓚宅邸。

及時殺了行凶的袁紹軍士卒,救下這對姐弟。

雖冇讓什麼不忍言之事發生,但姐姐公孫顏依然受傷極重。

由他抱在馬上突圍時又受了不小的顛簸,昏迷中嘔了幾回,吐出些血塊來。

現下缺醫少藥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和安靜的休養,隻能看公孫娘子自己的身體素質和求生欲了。

不過他相信,這個堅強女子一定能熬過來。

回想當日如狼一樣,叼著欲行凶的袁軍士卒脖頸不放的公孫顏,他依然感覺驚歎。

想著,他突然感覺麵頰微涼,抬手一摸,原來是天空落下了些雪粒子。

快要下雪了。

趙雲皺緊眉頭,望了一眼身後衣衫襤褸的隊伍,下令加快行進速度,得在天黑前找到可以紮營休整的地方。

事實上他的判斷很準確。

天色漸暗前,哨騎找到一處廢棄的村落,隊伍艱難跋涉,剛剛紮營,大團大團的雪花就從天空翻滾落下。

村子裡也不知道被胡人、軍隊搜刮過多少次,早已村民死散,村落荒廢。

大多數房屋連一麵完整的牆都找不到。

野地裡、井台邊隨處可見腐朽的屍體,有些甚至還冇有完全腐爛,僵硬的倒在地上,掛著絲絲黑色爛肉的麵孔無聲望著天空。

騎士們安頓好馬匹,在村莊裡不死心再次搜颳了一遍,除了幾隻吃屍體的野狗再無收穫。

旋風怒號,黑沉沉的天空壓在頭頂,叫人喘不過氣來,絕望的氣氛盤旋在營地揮之不去。

從易京突圍時攜帶的糧草再怎麼縮減節省也已經斷了頓。

放眼大漢,他們白馬義從也是裝備頂尖作戰經驗豐富的精銳部隊。

但,就算是他們,也從冇有在北原冰雪未化凍時有過軍事行動。

北地的雪,是會吃人的。

他們緊迫的在荒村中搜尋著任何一樣有用的東西。

木頭、稻草、碎石…

燃起篝火,在垮塌的土牆邊架起一個個三角形庇護所,在裡頭儘量的塞滿乾草,在將至的雪夜裡尋求一線生機。

此時,荒村中心相對最完好的一座院落裡。

幾箇中層軍官模樣的人正進進出出的忙碌著。

這座青石院落用料紮實,雖然兩側房屋牆壁垮塌,但是堂屋儲存完好,顯然曾經主人家境頗豐。

幾人收拾了堂屋中的幾具枯骨,燃起篝火,掛起馬背上的毛氈隔出裡外,將兩個傷重的傷者安置。

“小公子,餓了嗎?”趙雲將手中半塊麥餅遞出。

乖巧坐在草堆上的幼童搖了搖頭,“兄長自己吃。”

他正是已逝公孫瓚的幼子——公孫承。

遭逢突變,又經曆了顛沛流離,年方四歲的公孫承神色懨懨,他一步也不肯離開受傷昏睡的姐姐,將公孫顏的手抱在懷中給她取暖。

“阿姐什麼時候可以醒啊?”公孫承伸出黑黑的小手,摸了摸一旁沉睡著的少女的臉龐。

趙雲順著他的小手看去,消瘦的少女躺在厚厚的乾草堆上,臉上青紫腫脹看著觸目驚心。

“小公子吃了這塊餅,你阿姐就會醒了。”趙雲溫和的笑了,又將手裡的半塊麥餅往前遞了遞。

公孫承看了眼餅子,又垂頭看了看姐姐,終是接過餅子,道了謝,小耗子一樣一點點的啃起來。

見他乖巧,趙雲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的頭,然後解下腰間的水囊,喂被乾餅哽得伸脖子的他喝了點水。

照顧好了公孫承,趙雲正打算轉身出去,便聽見公孫承叫了一聲。

“姐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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