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把刀放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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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城的路上。

陳濟騎著毛驢跟在後頭,盯著前方挺拔的背影,總感覺有些奇怪。

換做平時,沈儀哪怕是從門口路過,也恨不得刮掉百姓一層皮,銀錢酒肉,甚至彆人家的姑娘都不肯放過。

今日親手斬殺了妖物,這是多好的藉口,居然就這麼輕飄飄的走了?

還有,先前在農戶家裡,雖說是出手偷襲,但就憑對方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,跑幾步路都氣喘籲籲,如何能捅得狗妖毫無還手之力。

陳濟捫心自問,當時坐在狗妖旁邊的是自己,恐怕也做不到這般乾脆利落。

想起來時沈儀胡亂翻閱武學抄本的模樣。

他猶豫著開口問道:“沈大人也對鎮魔司武學感興趣?”

聞言,沈儀回過頭,看著這小子一副糾結的神情,又回憶起在班房裡,對方把武學抄本遞過來時滿臉的不捨。

“……”

他有些無語,抽出武學抄本甩了過去:“就是隨便看看,還你。”

“卑職不是那個意思……”陳濟接過抄本,下意識解釋道:“卑職對這三式武學小有心得,若是沈大人感興趣,我可以替您……”

話音戛然而止。

陳濟驟緊眉頭,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。

要知道他當初努力習武的一個重要原因,就是想用手中長刀砍了麵前這個畜生,又怎麼可能願意傳授對方武學心得。

真的變了!

從今日清晨的接觸起,沈儀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,每一個舉動都出乎他的意料。

莫非對方良心發現了,準備洗心革麵重新做人?

“把驢拴好,妖魔屍首也處理掉。”

回到縣衙,沈儀站在班房門口,臉上多了些許疲憊。

連續兩日手染鮮血,雖然都是妖血,但他還是有些不太習慣。

還好前身是個潑皮官差,平日裡也冇有什麼公務要做,像沈儀這樣能到班房坐上一會兒,都會被彆人誇上一句勤勞。

他稍微活動了一下身子,這才邁步朝裡麵走去。

“沈老大,今兒這麼早?”

“……”

沈儀看了看頭上正午的烈日,緩緩把目光放回身前幾人身上。

睜眼說瞎話的這位名叫張大虎,最受前身看重,有什麼臟活累活都交給對方去辦,算是心腹。

再加上後麵那幾人,就是沈儀麾下的全部班底了。

“嗯。”

沈儀點點頭,繼續朝屋內走去。

從前身的所作所為就能看出,這群狗腿子絕不是什麼好人,除了欺壓良善,也就是吃喝玩樂。

論起身手,靠著官刀欺負欺負普通百姓還成,對上妖魔,幾乎同等於白給。

沈儀也冇興趣和他們閒侃。

剛剛越過幾人,冇想到張大虎又屁顛屁顛跟了上來,一副邀功的模樣:“沈老大,你交代的事情辦好了。”

“什麼事?”沈儀微微怔住。

“就是拿那小子的妹妹來頂劉家丫頭的份額啊。”張大虎擠出一副可憐模樣:“您可不知道,就咱們縣裡這情況,哪家不把閨女藏的好好的,為了湊足您要的數目,兄弟們這些天差點冇把腿跑斷。”

說著,他笑嘻嘻道:“兄弟幾個一頓安排,給那小子送到六裡廟村去了,您放心,冇個十天半月的回不來。”

隨著話音落下,沈儀心頭略沉,突然想起來什麼。

就在這時,一道瘦削身影也是停在了班房門口。

陳濟取下鬥笠,目光死寂,靜靜的抬頭向眾人看來。

下一刻,他眼含自嘲,腰間配刀鏘然出鞘!

狗屁的洗心革麵,狗屁的重新做人。

畜生就是畜生!

“草,他怎麼回來了!護住沈大人!”

張大虎一聲驚呼,連同剩下六個差役一齊拔出佩刀,歪七扭八的擋在了沈儀前方。

“姓陳的,你好大膽子!敢在衙門裡對老大拔刀,想活命的,快把佩刀放下,聽見冇有!”

“嗤。”

陳濟看著眾人,分明是以一敵八,眼中卻儘是鄙夷。

在他刻苦修習鎮魔司武學之後,這群土雞瓦狗,壓根就不是一合之敵。

刹那間,陳濟猛然踏出三步。

張大虎雖忌憚對方武學奇才的名聲,但仗著人多勢眾,臉上也湧現幾分狠厲:“早就看你這野種不順眼,還敢跟爺們蹬鼻子上臉,找死。”

這群差役雖冇有什麼正兒八經的功夫在身,但七柄明晃晃的鋼刀同時斬出,看上去還是頗為懾人。

然而陳濟目不斜視,官刀隨意一揮,便是輕易架住幾人的攻勢。

張大虎正值壯年,身形高大,平日裡揍小販跟逮雞仔似的手拿把掐,此刻他雙手握刀,連鼻尖上都滲出汗珠,可斬過去的長刀卻無法再下壓哪怕寸許。

下一刻,陳濟再次揮刀。

鋒銳的銀光乍現,清脆的金鐵之聲長吟,七柄鋼刀齊齊折斷。

幾個差役跌跌撞撞後退,滿臉驚駭的攥著手腕,從刀柄上傳來的巨大力道,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。

“啊……啊……保護沈大人……”

張大虎知道對方應該有些紮手,但冇想過居然恐怖到這般地步,此刻連嗓音都尖銳了許多,一邊嚎一邊往後方退去。

陳濟冇有繼續追趕,而是緩步走到最後一人身前,神情漠然。

沈儀垂手而立,蹙眉看去,輕聲道:“先把刀放下。”

“敢做敢當,莫要求饒。”陳濟搖搖頭,握刀的手掌又更緊了幾分。

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。

狗,終歸是改不了吃屎的。

他唇角掀起一絲猙獰,嗓音猶如催命的惡鬼:“沈大人,下輩子注意點。”

話音落,銀光再現。

森寒長刀高舉,勢大力沉的劈下,看得周圍眾人心驚膽戰,一口氣差點冇喘上來。

“小詞還一套一套的。”

沈儀挑眉,手掌終於搭在佩刀上,冇有拔刀,隻是單純的握著刀鞘。

然後輕描淡寫的砸了過去。

漆黑的刀鞘極其精妙的繞過了銀光,趕在它斬下之前,輕飄飄的落在了陳濟的肩膀上。

下一刻,陳濟瞳孔巨震,腦海一片空白,彷彿是遭遇了什麼無法理解的詭異情況。

整個身軀驀地下沉,膝蓋彎曲,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——

長刀脫手,他單膝跪地,呼吸紊亂,兩條胳膊死死撐在地上,脖子上青筋炸起,用儘全力也難動分毫。

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,僅僅是那把壓在他後肩上的刀鞘。

陳濟死死盯著眼前那雙官靴,用餘光朝上方瞄去。

視線內,沈儀仍舊是那副平靜模樣,嗓音毫無波瀾:“我說了,先把刀放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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